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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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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祭

為了不被那只雙頭鳥發現,把她也變成奇奇怪怪的樣子,蘇矜矜捂住嘴,盡可能減弱呼吸,輕輕轉身,準備找個隱蔽的地方規劃下一步的行動。

就在她轉頭的一瞬間,一道淩厲的視線朝她這裏掃過來,蘇矜矜被嚇得頭皮發麻,立刻屏住呼吸,一動不動,力爭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。

頓了一會兒,見那邊沒什麽反應,她這才意識到到視線發出者沒有惡意,只是緩緩繞著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,然後便慢悠悠移開。

死亡凝視不見了,但她仍舊不敢掉以輕心。

接下來她每挪一只腳就停一會兒,確保周圍沒有一絲聲響才挪另一只腳,短短一段路像走了一輩子。

蘇矜矜奉行看不見就是不存在,我看不見你你就沒辦法弄死我的報名原則,從始至終都沒有轉頭進行眼神交流。

所以她沒發現,龐然大物紅色的那顆頭脖頸半垂,一支眼瞇著,正用餘光觀察遠處那個小小的人類。

在蘇矜矜原本的設想中,虞淵此刻應該是個屯兵窟。

烏混負責將妖族叛軍變成冥妖,賀蘭灼就負責放他們出去做壞事,可剛剛一路走來,別說冥妖大軍了,連散裝的都沒看見一只,真是怪了。

她沿著右側的山脈,借助層層疊疊的山峰躲避烏混的視線,慢慢靠近那道有光的縫隙。

離得越近,那道裂縫帶給她的震撼就越大。

或者說那是一道屏障,將虞淵與旸谷分隔開,在屏障的頂端,兩種力量交匯之處,劃出一片璀璨的光。

面前兩座山峰緊挨著,剛好形成一個夾角能讓她進去避避風。

她仔細觀察了會兒,小心翼翼邁步走進去,準備冒險施個咒給師父或者哥哥,說不定他們兩個誰能發現自己的信號找過來呢。

她一個人在這裏實在有些不知所措。

剛掐決,蘇矜矜就冷不丁打了個寒顫,怎麽就突然灌進來一陣風呢,她沒多想,搖搖頭去扯鬥篷的系帶,準備把它系的緊實一點。

手還沒碰上肩膀,人先徹底僵住了,腳被釘在地面上,一股惡寒從腳底直沖天靈蓋,連顫抖都做不到。

在她肩膀上,此刻正搭著一只手,確切地說那是一只手骨,黑黢黢的手骨,像是被生生燒焦,變得幹瘦枯癟的手骨,剛剛灌進脖子那陣風,是她身後這位身披黑袍的仁兄朝她吹的一口氣。

蘇矜矜沒說話,也沒動,那黑袍兄似乎很有耐心,也不說話,抓住蘇矜矜肩膀的手越來越緊,骨節幾乎要陷進肉裏。

疼痛與驚悚交織,麻木抗衡許久,終究還是難以忍受黑色指骨陷進肉裏,蘇矜矜沈住氣,跟人打招呼:

“賀蘭兄,好久不見,你如今長得挺別致啊。”

被這麽嘲諷,賀蘭灼也沒有生氣,甚至十分貼心松開了他的手,輕聲道:

“放心,你很快就能變得跟我一樣別致。”

蘇矜矜咬牙轉身,借著那道縫隙透出的天光,隱隱看清了賀蘭灼此時的樣子。

他穿著一身純黑色的袍子,兜帽將頭遮的嚴嚴實實,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,空洞的眼球凸起,灼燒之後的疤痕布滿整張臉,即便有黑袍作遮掩也擋不住脖子上坑坑窪窪的皮膚。

看他手的狀況,身上只怕更嚴重。

蘇矜矜曾經見過不可一世的妖族少主賀蘭灼,也見過他假扮成的溫和有禮的葉無思,那雖然是兩張不一樣的臉,但骨子裏是一般無二的傲氣,怎麽都不應該是如今這樣。

穿著拖地的黑袍,身形佝僂,像陰暗爬行的蛆蟲,見不得一絲陽光。

她沒有問賀蘭灼是怎麽變成這幅鬼樣子的,因為答案顯而易見。

憨山殘魂揪結而成的力量不容小覷,還混合了這人涅槃成功之後的九天唳火,可不就得把他燒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嘛。

即便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,但蘇矜矜仍舊覺得可惜,畢竟他曾經是風頭無兩的絕世天才,誰曾想現在成了這樣。

蘇矜矜眼中那抹惋惜絲毫沒有掩飾,就那麽落在賀蘭灼眼裏,使他突然恍惚一瞬,想起了那個在憨山就被煉化的渣都不剩的蠢女人。

在臨死之前也是那樣,垂憐惋惜,哀勸他回頭,說為了他不懼生死,只希望他向善。

呵,什麽聖女,徹頭徹尾的蠢貨,那女人甚至不如寇雲鸞,最起碼她忠心耿耿,二話不說帶著鳥族投奔他,眼睜睜看著族人變成冥妖一言不發,還能笑著獻祭自己,喚醒烏混。

被激起了不好的回憶,突然就沒有捉弄蘇矜矜的心思,賀蘭灼輕笑一聲,破羅鍋一樣的嗓子陰惻惻的:

“你是在找牧千山和宋星越吧,他們早就被我抓住送給烏混了,現在,應該已經變成冥妖,哦不,冥人了。”

“不可能,你才有幾斤幾兩,你怎麽可能抓得住師父和哥哥?”

她嘴上嗆聲,實則心裏很慌,並且信了七八分,這畢竟是虞淵,他們原本就不占上風,賀蘭灼現在又半妖半鬼半瘋癲的。

“就知道你不信。”賀蘭灼無視蘇矜矜的抗拒,用他那幹癟的手圈住蘇矜矜的胳膊,帶人往出走:

“鯤淵那麽大陣仗,你們一進來我就知道了,本來想著先晾兩天,沒想到你竟然能走到虞淵深處,還真是小瞧了你。”蘇矜矜控制不住自己,下墜時那種壓迫感又冒出來,逼得她只能跟上賀蘭灼的腳步。

“信不信隨你,總歸你也清醒不了多久,馬上就要變成只會破壞的怪物了,哈哈哈。”

好像是已經看到了那個場面,賀蘭灼笑的十分開心,仰頭時兜帽掉下來,露出醜陋的頭也沒在意。

他轉身看了眼蘇矜矜,看她一臉吃癟的表情,更加得意,語氣裏是濃濃的愉悅和期待。

“你放心,不會讓你跟那些冥妖一樣搞破壞的,簡直是暴殄天物,你啊,專心對付南榮旌就好,你們不是很愛彼此嗎,不是生死關頭不離不棄嗎,到時候看是他弄死你還是你弄死他,總之無論怎樣,場面都一定很好看,我可真是期待啊。”

總共沒幾步路,賀蘭灼一直絮絮叨叨、沒完沒了,蘇矜矜甚至都沒力氣吐槽他。

好好一個鳳凰,現如今還不如山裏的雜毛野雞,也不知道嘚瑟個什麽勁兒,就他那樣子看著也活不了幾天了。

不用躡手躡腳,接近烏混本應該是很迅速的。

但賀蘭灼不知道抽哪門子風,鬼鬼祟祟一直看雙頭鳥,看一眼走兩步,然後突然頓住,隔一會兒再看一眼,再走兩步,如此往覆,時走時停。

蘇矜矜有好幾次差點撞上他的脊背,還好眼疾手快及時剎車,要不然根本不敢想,自己的臉湊上那副身體有多麽令人膽寒,萬一沒收住勁頭,給他撞散架就太冒昧了。

兩人走走停停,蘇矜矜差點沒睡過去,直到她遠遠看見兩個躺在地上的人影才徹底清醒過來。

應當是牧千山和宋星越,還好他們只是暈過去了,看著也沒有被變成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。

好不容易走到雙頭鳥棲息的山峰之下,賀蘭灼總算拿開了他那只令人驚悚的爪子。

蘇矜矜快步走到地上兩人身邊,發現他們只是被虞淵的冥氣沾染,加上被賀蘭灼偷襲暈過去了而已,正準備拿出暗冥珠喚醒他們。

手剛伸進懷裏,卻聽見撲通一聲。

旁邊的賀蘭灼突然雙膝跪地,肉與骨頭本就連得不怎麽緊密的頭結結實實磕在面前的黑色石頭上,發出嘭的一聲響,足見其誠意。

他兩只手向前伸,微微攏起,是一個十分規範的祈禱姿勢,朝著雙頭鳥大聲道:

“尊敬的烏混大人,請您用烏冥之氣操縱面前這三個人,讓他們變成您的麾屬,由您驅策吧。”

“噗”

蘇矜矜沒忍住笑出了聲,這貨在搞什麽抽象呢?

她看到賀蘭灼用餘光瞪了她一眼,便強忍住笑意沖他擺擺手:

“不好意思沒憋住,你繼續,繼續。”

賀蘭灼沒搭理他,繼續磕頭,用他粗啞的嗓子重覆喊道:

“尊敬的烏混大人,請您用烏冥之氣操縱面前這三個人,讓他們變成您的麾屬,由您驅策吧。”

……

牧千山和宋星越醒過來的時候,恰好聽到他又一次重覆這句話,兩個人臉上出現詭異的靜默,然後齊齊撇過頭。

被三個人齊刷刷看著,賀蘭灼畢竟不是鐵打的,他有些惱羞成怒,隨後手心翻轉,眉間凝練出一滴暗紅色的鮮血,緩緩送到沈睡的雙頭鳥身邊,那滴血周圍充斥著深藍色火焰,顯然是鳳族神識凝練而成。

有鳳凰精血供養,那顆黑色的頭終於舍得睜眼看賀蘭灼一眼。

看著他叩拜、祈禱、喊話一條龍,那顆頭又水靈靈的轉過去,輕輕閉上眼,留下山腳下的幾個人大眼瞪小眼。

牧千山和宋星越剛醒來沒多久,但眼前紮眼的屏障、一體雙生不同色的雙頭鳥,還有賀蘭灼說的那些話,雖然個頂個的奇葩,但如果全部消化,也能猜到大概。

一次不行,賀蘭灼沒有放棄,他掐訣,這次眉間凝出一滴更大的精血,火焰之力更醇厚。

那滴精血的純度蘇矜矜看著都有些肉疼,那可是鳳凰精血啊,他已經獻祭了鳳凰真身,精血無法再生,這幾乎是完全不要命的用法。

他小心翼翼操控著精血,準備往烏混那裏送,突然,一直低垂著的朱熾擡頭,不由分說將精血吸了,賀蘭灼還沒浮現的笑容徹底僵住。

剩下三個人沒說話,默默將視線落在賀蘭灼臉上,來之前誰能想到他這麽慘啊,拖著晃晃悠悠的破敗身子,一次又一次叩拜、凝練精血,最後什麽也沒得到。

賀蘭灼的頭幹癟異常,緩緩抵在冰涼的石板上,半天都沒再出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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